武帝山

合阳西北，横亘着梁山。清乾隆《合阳县全志》载：“梁山，峰二十有四……逶迤最远，望之如屋梁。”《诗经.韩奕》曰：“奕奕梁山，维禹甸之”，“甸”的意思是“治理”，可见梁山自古也算是名山。梁山向为风景胜地，当地民谣曰：“千佛洞，万佛塔，照影碑，睡看黄河风打碾，七十二个金水担。”梁山的西峰仙龟峰，即武帝山。

“武帝山，距今县城50里，为梁山西锋，山巅古柏成林，苍翠巍然。”相传汉武帝刘彻热衷仙术，渴望成仙，在河东阴汾祭祀后土时，曾驻足合阳县仙宫村，惊叹于梁山西峰的秀丽风光，后曾五次登临。汉武帝去世后，其子汉宣帝念武帝情钟仙龟峰，便在峰顶修建武帝祠，命此山为“武帝山”。有人考证，武帝山是中国唯一一座以帝王名称命名的山。在合阳，有许多汉武帝的传说，许多村名及地名，和这些传说有关。观合阳形胜，有人论述合阳称得上是“父山母水”：父山是君王之山——武帝山，母水是母亲之河——滔滔黄河。武帝山下，出有合阳最大的二水：金水和徐水。二水自武帝山发源，如两股乳汁，呈喇叭状斜贯县境，将有莘大地断为三截，沿途却半步不出县域，滋润着整个合阳，最终东流归入滚滚黄河。

梁山位于黄陵和合阳的分界处，也是陕北高原和关中平原的过渡带。干旱和半干旱的气候，决定了这里的林木适地而生。如同汉中留坝县张良庙处紫柏山的气势，梁山西峰的武帝山也是另有异样：草木不生的梁山山脉，到了此处，突然风景大变。山下山石裸露，“山巅古柏成林”；山下草木稀疏，山顶“苍翠巍然”。此木少它类，清一色皆为苍柏。杜甫有诗：“丞相祠堂何处寻，锦官城外柏森森。”郦道元《三峡》中有：“绝巘多生怪柏”句，可知柏之所生，常有异处。或森森肃穆地，或气象非凡处。和合阳纬度大致相同的陕西黄陵县，有着全国最大的古柏群，覆盖地面89公顷，计有柏树8万多株，这里是人文初祖黄帝的陵墓。柏树名称源自“贝”，先民对贝的崇拜源自生殖崇拜，远古时期，柏树也有一定的生殖崇拜意义。古人在陵墓附近种植柏树，当是远古生殖崇拜的遗风使然。《春秋纬》载：“诸侯墓树柏。”《前汉·东方朔传》：“柏者，鬼之廷也。”孔子崇尚松柏，孔庙的院内，古柏林立。白水仓颉庙，古柏森森。晋祠有三绝，其一便是周柏。全国名胜遗迹处，大都有古柏的身影。武帝山百里草木不生，山腰却是翠柏密布，涛声阵阵，令人称奇，其威势气象让人惊叹兼敬畏。

父亲山的武帝山，山上千年苍柏葱郁，睡看黄河、神龙探海、东头的千佛洞等自然人文景色神奇壮观，并有百余种动植物和数十种珍禽，故而被誉之为合阳县的“生态脊梁”。受地理环境限制，合阳虽有洽川的千亩湿地类似江南，但整个合阳属于干旱贫瘠的渭北旱塬，最严重的问题是缺水。合阳的平均年降雨只有陕南山区的一半或者更少。早年西北农学院的干旱半干旱区农作试验项目就设在合阳。同时，由于大沟深切，原上基本不具备灌溉条件，农业基本是靠天吃饭。这样，祈雨就成了民间久传的法事活动，而合阳的祈雨，正是在北部的武帝山。和别处的祈雨方式不同，武帝山下的民间祈雨却是独一无二的“武祈雨”。祈雨时，12名男子，由一名属蛇的男儿领头，用铁链子绑缚了雨神，拉倒神像，怀抱水瓶，火铳连放，声威烈烈，一路鞭挞神像，往武帝山祈雨。沿路村庄，都要设祭迎送，添香上礼。祈雨队伍一路宣誓，祈不来雨水，将永不再立神像！祈到了雨，会替神像再塑金身！这种不跪拜雨神而鞭挞雨神的“武祈雨”，很合合阳人狂狷、耿直，敬畏而又淳朴的性格。据说距离最近的一次民间祈雨发生在1962年。连年干旱之后，乡民们自发开始了武祈雨，大多被政府阻挡了。但山下井溢八社的武祈雨，因民情的慷慨激昂而没有遭到当时基干民兵的阻拦。民间“井溢家祈雨，硬上哩”的民谣，再一次得到验证……另一件事也和干旱有关。当地村民讲：1958年，县上翻修鼓楼，县长批条，在武帝山伐了6株古柏，作为木材使用。大约是此举触怒了山神，后面，合阳连续遭遇3年大旱！

武帝山上森林茂密，空气清新，环境优雅，盛景不断。当地民间有顺口溜说：“山有神，山有仙，山里遍地种仙丹。聋子进山转一转，隔山能听鸡叫唤；瞎子进山转一转，月亮地里把针穿。”远近的人们慕名登临，沾仙人气，吸纯净氧，沐天然浴。行进在武帝山上，轻风拂煦，涛声阵阵，林间清凉，鸟鸣声声。由于山上遭遇过山火，景区管理十分严格，远远地，就要弃车步行了。山不高，但登来气喘吁吁；路不陡，攀爬中首尾难顾。迎风面，许是山风四季雕琢，翠柏或倚或伏，或扭或屈，依稀记录着风的形状。令人吃惊的，林区的柏树百态千姿。一种“龙眼柏”，枝干虬劲，树身沧桑，新枝绕母柏，绕出一个个眼眶，观之仙气漂浮，栩栩如生。龙眼看世界，对目朝山人。龙眼所沉淀的，是多少岁月沧桑，历史烟云。此外，次第扑入眼帘的，或者狮子柏，或者母子柏，或者将军对阵，或者兄弟相拥，有的柏抱石，有的石包柏，山木相谐，各抱地势，翠柏争光，不一而足。

山顶平坦，修有武帝祠，献殿系民国初年修建。明万历年间所建的献殿，后来毁于火灾。汉宣帝所建汉武祠何年所毁，年代久远，杳然无闻。唐宋元有无再修，无文字记载，不得而知。祠前南眺，崖前有清风上拂，展眼见田畴千里，移目有无限风光。祠东有玉皇庙、娘娘庙、三圣母庙，有僻静台、升仙台、神道，有奇石“神龙探海”“金蟾鸣雨”“马踏泪石崖”，东峰还有“万佛洞”等。景象各异，盛景诱人。

1999年5月6日，作家贾平凹一行应邀登合阳武帝山，同行的还有费秉勋、孙见喜、马河声等人。当天，一行人登临武帝山经历了一年四季、阴晴雨雪。天气先晴后阴，继而风起雨落，风疾时，竟落下冰雹来。等他们用餐完毕走出屋舍，雨却停了，头上露出蓝天。在给武帝山留下墨宝时，前面诸等人都写下诗词名句。轮到贾平凹了，马河声建议贾平凹不必再书写现成诗句，可以考虑将自己是日所感写来即可。于是贾平凹执笔濡毫，稍作思忖，在一四尺白宣上，写下了《武帝山记》：

以帝王之名而名山者为武帝山也；百里梁山草木不生而唯此苍翠者为武帝山也；看似不高登而艰险者为武帝山也，坡前是柏坡后是松皆从石隙扭出者为武帝山也；云遮雾罩有龟起龙探者为武帝山也；忽晴忽阴时日照时冰雹者武帝山也；塑神像而鞭挞呵斥索雨者为武帝山也；不喜功力不近权贵而攀武帝山者为平凹也；平凹攀山不求化羽成仙而为内省修心也。

没有腹稿，不假思索，没有磕绊，不做停留，149个字，贾平凹一气呵成，成为绝响。贾平凹感慨说，他似乎对武帝山有感应，一到这地方他就有感觉了。马河声说这地方好，说你百年以后，可以考虑把骨灰埋到这个地方。贾平凹听后笑了，说那你给咱盯着这件事。

武帝山前，一方石碑镌刻着贾平凹书写的“武帝仙山”，另一方石碑镌刻着他写的《武帝山记》。两通石碑立在山口，成为了武帝山一道独特的人文风景。